醒来时，身处一方水域之中，我摩挲着身下的石头，熟悉的感觉一丁一点全部慢慢浮现。
这儿是运河！
我茫然地转动着眼珠子，四下追逐水域中幽幻迷离的光影，抬起手腕上面什么都没有，整只手掌光洁干净，没有伤口和血迹。
我眨着眼，轻轻一笑：呵！原来是梦。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原来都是不存在的，明明已经醒来，心口却空荡荡地难受，也许只是梦醒之后的失落吧！
“醒了？”熟悉的声音伴着咕噜噜的水声一起传来。
我侧过头，身边侧卧着一个白衣女子，面容姣好，笑容邪气，即使是侧卧着也仍旧散发着睥睨群芳的气度。
恍惚了许久才想起眼前的人叫做顺昌，整颗脑袋钝痛不已，怎么揉也不舒坦。
看看顺昌的脸，在看看四周晃动的光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置身梦境还是活在现世之中，亦或是我已经死了？
“别看了，你还没死。“顺昌眼波流转噙着薄凉的笑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救了你！”
我微微一怔，苦笑着说：“啊……多谢相救。”继而转过身闭眼假寐。
“自尽？原来你已经蠢到这个份上了，呵呵……”顺昌张狂地笑了几声，“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客套了。”
顺昌：“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看这是什么？”
顺昌将手缓缓伸到我面前，掌心之中浮在一只泡泡，脆弱得伸手一戳就会破开。
“这是！”心咯噔一下落到谷底，下意识伸手去抢，顺昌却先一步抽回手。
“给我！”我扑上去想要夺。
顺昌伸出食指在我眼前轻轻晃了晃：“不能强抢哦！想必你也猜到了，这里头的生魂是谁的。你也知道，咱们这片水域有不少水鬼，个个都想找替身。赵子煜阳寿未尽，如果我在这里放出他的生魂那么他就只能留在这儿当替死鬼。”
我冷冷地望着她：“你我之间的恩怨何苦要牵扯这些不相干的人！”
顺昌摇摇头：“你和我那些陈年旧事算不得恩怨。你若不想看着他永不超生那就跟我回帝都吧！”
我缩回手：“回去？回哪里？我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回的地方……”
顺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目光不似往日那般凌厉，盈盈眼波之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情愫，却仍是让人无法看透。
我嚅嗫着唇，边说话边流泪：“我很难受，一直都觉得很难受。失去内丹，变成半妖这些都不算什么，让我难受的是想爱不能爱，想走不能走，就连死都只能是奢望。我还有什么要回去的理由？”
她微垂着头，露出苦涩的笑，脆弱又可怜。这样无奈的顺昌在我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她强硬地说：“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带你回去。因为只有你才能劝子弗放弃修道。他再这样一意孤行迟早要出事。”
我接过顺昌递来的气泡，她掠了一眼被我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气泡：“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的。我顺昌从未求过谁，今日求你答应我这笔交易。”
我看着顺昌咬牙跪在我面前，倔强又委屈。思量许久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跟她走。
“如果你答应跟我回去，我可以帮你救赵子煜。”
我怔愣着回转头，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兄弟二人都有治世之才，论手段赵子煜拼不过子弗，论谋略二人更是并驾齐驱。”顺昌微垂着眼睫，平静地说，“治世治国之人重在仁德，子弗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了这一点。赵子煜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审时度势的本事比谁都强。这北靖江山迟早都会是他的，就连四国天下将来也极有可能成为赵家天下。儿女情长留不住这类人，你和他终究无缘。何不助他成就梦寐的帝王之业。”
我茫然地看着她，堪堪止住的泪水又开始簌簌落下：“我……答应你。”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连自私一回的权利都没有。
从河底游出来，雪还在下。枯黄的芦花迎着寒风凌乱地在两岸摆荡。
云端之上，俯瞰河川四野荒寂，一路飞驰，入目的皆是百姓流离失所冻饿街头的惨象。
饼二的肉身被顺昌藏在白雁城外一处深山的洞府之中。看顾肉身的是个叫做岚细的花仙和叫做朱蓼的狗尾巴花妖怪，与顺昌是旧相识也是这处洞府的主人。
洞里很冷，石壁上的夜明珠并不亮堂，一路走来洞底和石壁上全是灵气凝结的千年玄冰，隐隐绰绰的身形映在无数片熠熠生辉的冰晶上玄妙又怪异，走在其间就像被无数只眼睛注视一般不自在。
尽头处，一张玄冰榻被三层结界牢牢护在其中，喷薄的白雾如同海上的浪花般不断在玄冰榻上涌动。躺在榻上的人无知无觉，表情安然。
顺昌撤了结界，放我过去。
我怔怔地看着榻上的人，一步一落泪朝着他走去，寥寥几步走起来却如履刀尖，心裂开似地疼。
我和他终究还是没缘分，再深的纠葛和恩怨似乎都无法将我与他牵连在一处。
从前，我只欠他一条命，一份恩情却在岁月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情债又哪里是我这孑然一身的妖能还得起的。日久天长，我欠他的只会越来越多。
唯一能做的就是还他一条命，让他活着去做他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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