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绍芸默默跟在苏瑾身后，一言不发。苏瑾一步一摇晃，雪地里留着她深浅不一的脚印，月光下，将她的背影拉得老长。
苏瑾站在雪地里，止住了脚步，眉睫微微扬起，“绍芸你放心吧，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心掏空。”
“苏瑾，你不恨我哥吗？”安绍芸看着苏瑾清冷的模样，便想哭，却又不敢当着她的面哭出来，“他那么对你，连我都觉得委屈。苏瑾，如果你......”
“我只想忘了他。”苏瑾垂下眉眼，“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绍芸忽然就哭了，“怎么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跟他明明......”安绍芸不忍，却已经泪流满面，“苏瑾，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我求你哭出来好不好？”
她只是摇头，一滴泪都没有，心死之人怎么还会流泪呢？
“我以为，他是我想要的白头到老。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白了头，跟他到老的始终都只是韩芷若。我动了情，死了心，结果他用我的命，换了韩芷若的命。”此刻说恨，还有用吗？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天池水有多冷，更不会心疼，她曾在冰冷的水底，为他九死一生。
鲜血沿着唇角一点一滴的落在雪地里，嫣红的色彩迅速融化了脚下的积雪。
苏瑾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卑微。
“噗”的一声，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眼前一片血红。
身子一晃，苏瑾晕倒在雪地里。
“苏瑾？苏瑾？”安绍芸惊恐的喊着她的名字，奈何苏瑾双眸紧闭，唇齿紧咬，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来人！来人！苏瑾你别吓我？来人哪！快找大夫......”
那一夜，风雪很大，苏瑾被安置在原来的房间里。曾经花颜放火毁去了这里的一切，如今早已恢复如初。只是物相似，人心早已不同。安绍卿的房间，以后只容得下韩芷若吧......
窗门紧闭，苏瑾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神色让人看着心碎。如花的岁月，生如夏花的年纪，本该有绚烂绽放的美好，为了一个安绍卿，她赔上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命。
“大夫？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小姐是不是染了风寒，大夫你赶紧开方子，我马上去抓药。”无双急得双目通红。
大夫不做声，只是摇了摇头。
安绍芸的心里咯噔一下，“大夫，苏瑾怎样？”
“寒毒入侵肺腑，只怕是......熬不过两个月。”大夫收拾了药箱子。
无双一把拽住大夫的药箱子，眼泪突然就掉下来，“大夫你开药啊，我家小姐好好的，怎么会熬不过两个月呢？大夫，不要开玩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大夫，你开药，小姐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的，就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大夫，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她还那么年轻，她人好心眼好，大夫......”
一声长叹，大夫搀起跪在自己跟前的无双，“我已经尽力了。寒毒太深，她没有当场毙命已经算是万幸。我真的无能为力。”
无双一下子瘫软在地，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不断滚下来。
“无双......”苏瑾干涩的唇虚弱的张了张。
无双急忙抚去脸上泪，不想让苏瑾看到更伤心，谁知她越想抹掉眼泪，却哭得愈发凶狠。冲到苏瑾床前，无双扑通跪下，泪如雨下，“对不起小姐，无双不想哭，无双不想让小姐看着难受。可是无双做不到......小姐长得好，心眼好，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长眼？”
“大夫。”苏瑾轻轻喊了一声。
大夫惋惜着走到床前，“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说得很轻，眼底的光却让每个人都心疼。
“夫人......唉......”大夫叹息着走出去。
外头的夜，很冷，安绍芸看着还是难逃一死的苏瑾，止不住落泪，“你一个人扛，可以吗？你知不知道，看着你这样假装坚强，我很心疼。以前，我一心要你死，可是你总跟我作对。但是现在，我只想乞求上天，能给你一次机会，哪怕用我剩下的寿命折一半给你，我也愿意。苏瑾，不要放弃，只要你还能喘气，我们就会有希望。我会找最好的大夫，辽州城没有，我就带你去京城。”
苏瑾笑得惨淡，明灭不定的烛光落在她美丽的脸上，映衬着她惊人的憔悴，“我没有时间了，我要救我爹。反正我是要死了，那就当我用自己的命，换我爹自由。绍芸，帮我瞒着安绍卿，瞒着谦哥哥，瞒着所有人。好不好？”
安绍芸捂着唇，坚强的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好，就算全天下都不要我，我还有你们，还有爹。”苏瑾浅浅的笑着，却让无双和安绍芸看着泪流满面。外头的雪，越下越大，苏瑾侧耳听着，笑着看着两人，“你们听，下雪了。”也许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听见下雪的声音。
苏瑾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慢慢的面色也变了。
身子微微颤抖，安绍芸忽然觉得苏瑾有些不对劲。却见苏瑾的眉上竟然凝成了薄冰，宛若那日在天池，浑身血液开始急速凝结。
“苏瑾？苏瑾！”安绍芸慌了神。
苏瑾已然失去了知觉。
“小姐？”无双忽然跑到桌案处拿了一柄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让新鲜的血液涌入苏瑾的喉间。无双没念过多少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是她知道，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不会救人，她只想学着洛谦去救自家小姐。
既然上次，洛谦能救活小姐，那么这一次，她也可以。
小姐，无双只愿能替了你。
哪怕替你死。
安绍芸看着苏瑾身上的薄冰慢慢退去，无双的脸色渐渐苍白。她的神情是麻木的，眉心微凉。从没有人可以像无双这样对待过自己，她们是主仆却胜似亲姐妹。无论苏瑾走到哪，无双总是誓死相随。她们唇齿相依，她们相濡以沫，可是她的哥哥和她，到底做了什么？
袖中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抬眼，却见窗外有个人影掠过，不由心头一惊，安绍芸立刻冲向房门，“谁？谁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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