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玄台镜池
“炁意”在无边无垠的天地间，度过了数不清的岁月，它不明白自个为何要在这里久久徘徊，更不知何去何从。它在无穷尽的岁月中，独来独往，看尽弱肉强食的蛮横厮杀，无奈且失望，最终沉眠于最冷的山脉之中消磨光阴。
七千万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外浩劫，几乎净化了世间的一切，那个以龙为尊的天下即将销声匿迹，它不忍龙族绝迹，耗尽毕生灵晶抵挡末日重创，在净世浩劫中救出诸多龙种放生深海，被后世龙族尊为“真龙始祖”。
传说它有一枚“逆鳞祖玺”是身份的象征，祭出玺印，便可号令龙族臣归脚下。
虽说保留了龙族命脉，却也因此丧失了足以游离星际的能量，身死即为一世，它干脆化回一缕意识，隐匿在先古虫洞中修养本源。
世道重组，沧海变迁，数千万年的沉淀使大地焕然如新，它也偶尔出来看看，但陌生的世界使它倍感孤独，于是又蜷缩回去，继续长眠。
其实它并不期待重生，修炼也不甚积极，甚至都懒得变回真身，直到水神共工撞倒不周山，女娲补天救世顺手堵了先古虫洞，它才不得不四嗅灵气重新寻找栖息之所。
不久，它便在不周山的废墟上寻得一处残存的灵息，那是一方浅池，半壁池水零零星星生着浮萍，四周景象如何它也懒得理会，想也不想，变个邋遢的“长虫”慢慢沉了下去，倒是一下子将池水撑得满满当当。
对它而言，有点灵气就成，只不过换个地方长眠罢了，身份外貌无甚紧要。
又过了许久许久，不周山来了位大神仙，将一片“混沌莲叶”覆盖在山巅，顿时满天华彩，灵气缭绕，整山的林木花草升为神品，飞禽走兽晋为神兽，晴空之下，四季同山，千峰覆雪，云霞揽裙。
若干冰川蜿蜒而下，临近半腰化为水源，由缓至急一泄千丈，山脚汇成辽阔的生命之泉，融入江河，那蕴含着磅礴灵脉的混沌莲叶，成就了不周山“人间神域”的美谈。
浅池正巧被罩于莲叶中心，拔地而起一座七宝玄台，灵波惊醒了祖龙，数千万年都未曾恢复的本源，瞬间盈盛。
它难得好奇的四下打量，池水似乎比先前纯净甘甜，即便是浅滩上的一颗卵石也透着灵气泛着彩光，池底纵深数倍，暗处显露出一条水脉，水柱交织带动着盈盈汽珠，看样子应该是直通某处暗泉。
“这倒好，闲时还能游个来回。”虽说这么想来着，但它依旧提不起啥兴趣，没多久又无聊地沉入了池底，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本源恢复又能怎样，日子还是过得没完没了，懒得动。”
后来它才知道，那位大神仙神通了得、名声更响，是一位在三界宣讲天道的掌门教主。
不周山的废墟更名为“昆仑”，祖龙藏身的浅池已被尊为“玄台镜池”，即便后来它离去数千年，那里依旧是后世龙种膜拜的圣地。
大概又过了数万年，一日，师尊入世传道归来，带回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那孩子衣衫褴褛，周身燃着青色的异火，那火焰不似地火，也不似天火，更非真火，却透着难以捉摸的混沌之息。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犹如星空一般澈亮，灵动的酒窝，干净的笑容，仿佛自己经历的不是遗弃而是重生，那份豁达的心性令它不由自主想靠近，汲取她周身的温暖，让亿年的孤独不再寒冷。
随后它却发现，并非人人同它所想，他们害怕被她的异火灼伤，个个视她为洪水猛兽，人人都避之不及。
小姑娘似乎十分清楚旁人的顾忌，那是一种令人伤心的习惯：有意无意间，躲避着人群。
一日，她周身的青焰显得异常凄美，就像缠绕在身上的绚丽毒蛇，发丝在焰火中飞扬，掩饰火色的青色仙衣配上随风摆布的飞天玄绫，显得单薄而萧瑟。
她缓缓滑入山巅镜池，星月寒波的光影反射在她苍白无色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品不出忧喜，她突而下沉，毫不犹豫地让池水漫过头顶，独自感受着窒息……
眼前的一幕，让“炁意”猝不及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怕自己此刻的无能，救不了心爱的姑娘。
心爱？对，就是心爱！
正至无措之际，突见池水沸腾，那是被极致焰火焚化的浪花，姑娘露出水面，那满脸的水痕不知有没有掩饰泪光，她静静退回岸边，靠在冰冷的岩旁，抱起柔弱的肩膀将头埋入袖敞，不知是委屈，还是疲惫。
小姑娘身小意坚，在孤立中显得更加顽强，然而世事尽显无情和对她的不友善，明明救人却被误会成元凶，明明与人为善却往往误伤同门，她喜欢白泽却不得不故意将它驱走，她想帮麒麟幼崽归巢，却因小兽顽皮点燃了山火，承受了极重的责罚也只能自己默默处理伤患，即便想念爹娘她也不敢宣之于口，因为外人都说她是克父克母克众生的异类。
她每日都在承受烈火的煎熬，一个人，独来独往……
历经桑田心未沧海，世逢不公永怀善意，说起容易，做来该有多难哪？
年复一年默默关注，融化了冻结的心，它恢复了生存的活力，一直感受着孤独的“炁意”，此刻特别想让对方感触到自己的存在。
常听她通灵咒坛前念叨着“神龙护佑”，想来她愿意接受自己是条龙吧？即便不能正常交流，可以陪着也挺好，于是凝聚灵炁缔结出真龙之身，却用尽了经年积攒的能量。
“咚”的一声，卸力掉在了她通灵祭神的咒坛中，祈祀的火焰，绚丽的升腾，将它周身映得艳红无比。
不期而遇，如同上天注定，看着面前这条瑰丽的龙，它盘于扶乩的沙盘中，说自个的家原本在不周山上的虫洞。
天女自然不信：听闻水神毁了不周山，娲皇补了天柱漏洞，可从来没听说还补了一个大虫洞，见多了黑色与白色的龙，还是第一次看到通身赤色的，红得如此惊心动魄。
就这样，人看着龙，龙看着人，一眼万年，刻入了彼此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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