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喝点粥吧。”
晴雯回头看了侍奉自己的小婢一眼，轻轻一摇头。
那婢子便哭丧着脸道：“晴雯姐姐，老太太说了，你若是不吃东西，便是我没尽心伺候好，到时候又要被太太数落了……”
这赖家说是贾家的奴才，可到了外头，搭起了这样一座大宅子来，也做起了自己的老爷太太，下面又有丫鬟仆人，反倒也享受起了贾家使唤人的待遇，算是层层压迫了。
晴雯看她这样却只觉得心烦，她本就不是多有同理心的人，再加上从小就在赖家长大，跟着赖嬷嬷耳濡目染，底层勾心斗角的事情见过不少，像是丫鬟扮乖装可怜更是司空见惯，知道这也是惯常的手段。
所以压根就不信她们口中说的，反倒将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将门紧紧关上，自己坐回到榻上，眼神涣散又开始发着呆。
自打被李昭“治好”了以后，晴雯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也并没有什么变样，不过她倒是慢慢习惯了下来，现在至少没有当初那样视死如归了。
只是整日间，还是显得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晴雯自己也捉摸不透现在的自己，她发现此时自己心里头一个人的影子淡了些，反倒会时不时想到另一个人。
对李昭要说恨意那自然是谈不上的，晴雯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的命，哪怕他用的手段实在是……
或许也正是如此，才会让她印象深刻，久久难忘。
“哎……”
晴雯幽幽叹了口气，用被子遮住了半张脸，只两眼望着下面漏出来的一双脚掌。
她没有穿着足衣，那十根秀丽的脚趾此时全都暴露在空气中，微微一动，灵巧的趾头便像是在呼应着她，让她脸上突然泛起笑意来。
突然听到外边一阵脚步声，继而是敲门声，晴雯赶紧蒙头躺下来，回了一句：“我困了……”
那边顿住，反倒是直接推门进来，不用去看晴雯也知道，肯定只有赖嬷嬷了。
她有些不耐，但还是坐起身来，看到果然是赖嬷嬷走进来，却让那些丫鬟都别进来，然后关上门，走到床榻边上，看着晴雯叹了口气道：“你这不吃不喝，又想要干什么？”
晴雯不耐道：“我什么也不想，您就让我静静呆会儿吧。”
赖嬷嬷想了想，突然问道：“要不，我让人去把无忧侯再请过来，给你再好好看看？”
晴雯愣了一下，突然面色臊红道：“您说什么呢，这和无忧侯有什么干系？”
这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因她内心瞬间涌出认同的想法，而对自己感到羞恼。
赖嬷嬷这么大年纪，经历的又多，见得也多，人精似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来。
她也不管晴雯是因为什么，这一门心思就从宝玉身上转移到了无忧侯身上，反正对她、对赖家总归不是坏事，便笑道：“那我隔日便去找平儿姑娘，豁出这张老脸，也得让她再帮忙递个话。不过无忧侯事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抽得出空来，你便先吃了粥，调养好身子，慢慢等他来便是。”
跟着又说起：“咱们这几遭，可是欠了平儿姑娘老大的人情，还不知道如何报答人家呢？”
晴雯只抿着唇，默然不语。
但等到赖嬷嬷出门去让丫鬟再将还热着的粥递过来，晴雯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赖嬷嬷看着这才舒了心，随即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她原也是想着若是能够将晴雯送给李昭，趁机搭上那无忧侯府的关系也未尝不可。
无忧侯作为天子宠臣，如今蒸蒸日上，可远不是那荣府的宝二爷能比的了。
何况她也听说了近来荣国府里头，那琏二爷继承了爵位的事情，这是天子金口玉言，绝对没得更改的。
那宝二爷既然没了爵位，听说又是个不读书、不去科考的，那身子骨进军中更是没戏，最多就是靠着宫里贤德妃的帮衬，要个闲职。
就算李昭没有封侯的时候，他这也是比不了的，何况如今李昭还有了侯位，彻底摒除了出身的低下。
两相比较，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她本来还担心晴雯这边不同意，所以李昭那边一直没有主动过来找，她也不急，免得到时候晴雯起了性子，惹恼了对方，那没落着好，反倒得了一身骚。
可如今看起来，晴雯不知什么缘故居然对那无忧侯有了想法，这怕是移情别恋了，那就最好不过，怎么也要让李昭再过来看看，将晴雯收了去。
就算最差的结果，赖家什么都没得到，起码也让她找到了一个归宿，也让自己去了一桩心事。
要不然这整日留在府上，总是让人操心却也不是个事儿。
……
荣国府，王熙凤的院子里。
平儿一边伺候着午睡起来的王熙凤更衣，一边带着些忧虑道：“奶奶，如今这府上，怕是待不下去了。”
“怎么了？”王熙凤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不禁有些自得。
而平儿看到这里，也不禁赞叹道：“奶奶看着倒是越发年轻了……”
但她并未多想，只是觉察到王熙凤近来心情不错，想来也是因为煤铺赚了钱的缘故，所以心情开朗，这身体也就越发好了。
王熙凤心想之前这么说是恭维，现在就是实话了，不过也怕被平儿看出什么破绽来，便催了一句，“快说……”
“哦，”平儿便又醋起细眉，在眼间鼻梁上堆成了一个“川”字，低声道：“还不是因为咱家大爷的事儿，他如今一个人在东跨院里逍遥快活，这府里的闲言碎语都叫奶奶承受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李昭作为对比，她对贾琏也是越发不满，再加上先前听了那些污耳朵的话，又为自家奶奶感到不值。
王熙凤却好似浑不在意，她早就料到这些，但她依然坚持留在这里，也是做好了承受这些的心理准备。
不过这也不代表她凤辣子就要生受着，冷笑一声，王熙凤说道：“是哪些下人在那里多嘴，你把名字报上来。”
平儿愣了一下，倒有些犹豫起来。
她知道王熙凤这样肯定不会只是问问，虽说那些人嘴碎被教训是分所应当，但就怕王熙凤故意要杀鸡儆猴。
而王熙凤瞥了她一眼，就没好气道：“你既是如此菩萨心肠，又何必要把这些事儿往我这里说呢，自己放心里投岂不更好？”
平儿心里暗叹口气，放下眉笔，又帮王熙凤看了下两边都画好了，才笑道：“倒不知道，奶奶也有心软的时候。”
王熙凤“啐”了她一口，不过且不说她现在心思都不在这儿了，也没有去跟那些闲散人等计较的想法，平儿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不好驳了这个心腹大丫鬟的面子。
“只是这下人们还好说，二太太那边……”
提到王夫人，王熙凤也是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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