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坤洗完头，裤子里也还是那个情况，他空穿着运动裤出去，减少布料对它的刺激。陈正坤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也不想管——反正它总是会累、会软，承认它不过是个器官，无法影响它寄生的身体。
他父亲的担忧实在没必要，他就算是能，他也不想。一切黏糊糊的东西他都讨厌，也不想为任何可能走在他身边的东西负责。他们父子没有聊过私人生活，所以他父亲会认为陈正坤是一时兴起。
他知道身边的人怎么通过肉体取乐，也知道普通人怎么试图开始一段情感。从他十三岁开始，就不断有人给他写情书，其中有一封提到一种比翼鸟——只能成对飞行，独自一只的时候不能飞——说想和他做那样永生永世不能分开的伴侣。
陈正坤从来不回信，但是那封信他写了回信。他问那个人，如果一群比翼鸟住在一起呢？是不是想飞的时候找个伴侣就行？有了伴侣和别人一起飞又算什么？还是说伴侣死了以后，才能和别的鸟一起飞？自己连飞都飞不起来，还好意思叫鸟么？不如叫鸡。鸡有什么永生永世，给了粮，谁拖都会过去。
他写的时候觉得自己有感而发，文采飞扬；写完再读的时候，发现自己可真是嘴毒到了极致，来信的人不论男女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那封信没有送回去，而是和来信一起留在了家里。陈正坤边擦头发边想，或许可以和李航分享一下，让他知道虽然他只考了个大专，但是在某些时候还是有一些语文功底的。
他可真的是太讨厌亲密关系了。他可以和李航说起这件事。李航总是会坦然地接受身边的一切，不做更多揣测，不会像陈正坤的父亲，想得多，做得更多。
陈正坤边擦头发边推开门，李航已经打开了随行的包，正在把一条棕色的宽腰带系在卫衣外头。陈正坤看着那条皮带弯成他一扎的长度，竟然又向里收了一寸，宽松的衣服被束住，显着他的腰比单穿羊绒衫的时候还要细。李航转了转那条腰带，像一个新兵装武器一样，把他理发的工具一样一样挂好：长剪、短剪、带锯齿的剪子、推子等等。他挂好之后，挨个摸了一遍，又把一块画着米老鼠的理发布抖开了。那只米老鼠可能被洗了太多次，黑色的裤子上全是灰白色的划痕。
“它要围在我脖子上吗？”陈正坤边走边问。
李航愣了一下，一只手拎着米老鼠，一只手问：「不可以吗？」
李航和被拎着后背的米老鼠一样可怜，陈正坤当然要说行，他张开嘴，说：“不行。”
李航看起来困惑极了——陈正坤也是，他将这一切推到酒的身上。
他定了定神，又说：“不行。”
李航看起来更可怜了，抿起下唇的时候，酒窝都挤了出来：「那下次吧，我挑一个你喜欢的样子。」
陈正坤觉得身体里有太多东西想涌出来，那瓶壮阳的酒和现在放着的昆曲都是帮凶，眼前的新兵是无辜受累的可怜人。即便李航说了，他不也不相信李航是自愿来的。实在是太巧了，黎晓图到宿舍没多久，李航就按了他家里的门铃——很有可能是他爸爸发现黎晓图没有留在家里，所以让人把李航送来。
如果黎晓图和李航中间要挑一个……陈正坤拒绝这样想下去。
“我想说行，但是嘴有点不听使唤。”陈正坤一边道歉，一边把昆曲换成卡农，让阳光清脆的钢琴来驱散阴郁缠绵的人声。
「是海边的曲子，」李航笑了，「我很喜欢。」
“很适合你。”陈正坤说。
「是你送给我的歌。」李航抖了抖米老鼠，「来坐吧，陈正坤先生。」
陈正坤坐在了红木椅子上，对着窗外黑暗中的西湖。李航先给他贴了一次性的理发护颈片，然后把他过长的头发从护颈片里挑出来。他的手滑而凉，轻轻柔柔地在陈正坤颈后划了弧形。宽松的运动裤开始觉得紧，陈正坤低头看了一眼，对它的挣扎表示蔑视。
李航让米老鼠飘起来，又落在陈正坤身上，遮挡了他原本就看不见的糟糕情景。他绕到陈正坤身前，蹲下去扶着他的膝盖：「我先给你按按头，熟悉一下你的头型和头发，然后再理发，最后刮胡子，我不会用传统的刮刀，用电动的给你刮，等我学会了，再给你用刮刀。」
他的手距离陈正坤很近，这个姿势也非常糟糕，陈正坤牙根酸痒，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
“好。”他尽量平和地对他说。
「谢谢。」李航眼睛亮晶晶地回答。
在陈正坤以为不会更糟糕的时候，一双柔滑的手探进了他发间，每根手指都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侦察兵，他们在他的头骨上梭巡着，一寸一寸地记录地形。有那么几个从他反骨上经过，反复踩了踩，令陈正坤舒服得眯起眼睛。百花宫里会按摩的人太多了，却从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心无杂念地了解他的骨骼。李航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想给他理个发。
运动裤里的东西气急败坏，陈正坤却很享受这片刻单纯。他的生活从来都是黑白交织、表里不一，他的身体也不应该例外。
“李航，”陈正坤说，“再按一下枕骨。”
那些可爱的小士兵很快回去了，踢踢踏踏地跺着脚，令人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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