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声音天真而又童稚。
他不能动弹，就只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言绯。
黑色的汁水里有这么一双眼睛，其实特别恐怖。
但言绯眼里，他就是个纯真的孩子。
她看着他只剩下的鲛脑袋，看着他眼睛里的希冀与期待。
言绯想哭，却只是用暖融融的微笑对着他。
“因为我只有救了你们才会变成七彩的颜色呢。”她声音温柔地对这个小小的鲛脑子说：“你能告诉我，别的同伴们在哪里吗？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去救他们，到时候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变成七彩的头发呢。”
反正戴个七彩假发很容易。
“他们，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在活着呜呜呜……”言绯的话触到了小鲛脑短暂忘掉的那些痛苦记忆。
小鲛脑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只有我，只有我活着呜呜呜……”
鲛鱼的歌声很好听。
悲伤时只会唱忧伤的歌，但眼前的鲛鱼脑袋却在哭。
哭泣的鲛鱼，他们的声音特别尖利刺耳，就像是针扎般地刺进言绯的精神力领域。
言绯却没有出声制止，她听着他哀泣绝望般的哭声，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
“我哭起来是不是特别难听，对不起我忘了，我不该哭的，大家都说我哭的难听，可是我总是反驳他们，现在没鲛愿意说我哭的难听了呜呜呜，再也没有鲛嫌弃我哭了。”
他不等言绯说话，继续喃喃：“小公主，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声音哀求着，像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言绯点头：“好，我救你。”
她补充：“我是为了救你们而来，就算只剩下你一只，我也会救你。”
“小公主，你真好，谢谢你。”小鲛脑头上插了很多的管子和各种颜色的线。
这些线和管子从罐子里延伸出来后又通往各个方向。
小鲛脑在言绯盯着这些线研究的时候，说：“那根最粗的绿色的线，你把它剪断就好了。”
言绯：“那是根什么线？你确定剪断对你没有影响吗？”
“嗯呐，没有。”
小鲛脑话落，又问言绯：“小公主，我长得好看吗？”
言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一颗鲛脑袋，连脑袋外皮都没了，只有一层薄薄的膜裹着，这算不得好看。
言绯没有敷衍他，她认真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能帮你恢复你以前的身体，等你身体长好了，你自己照镜子看看自己好不好看。”
“可是我现在就想让小公主夸我呀，大家都不愿意夸我。”
言绯听到他这最后一句，哪里还能硬的起心肠，立刻说：“你很好看。”
小鲛脑：“你回答的这么快，像是敷衍。”
言绯：……
她说：“每一只鲛人都是最好看的，当然，你虽然很好看，但只是比别的鲛好看一点，没有我好看。”
小鲛脑：“比别的鲛好看呀，真好。”
他开心的呼唤了一声，激动地催促言绯：“那你快把绿色的管子剪断吧。”
言绯却犹豫：“你确定剪断这根管子？”
她解释：“我想把你移动到别的小点的瓶子里，或者现在这个大瓶子也行，但这些线和管子都链接在你的脑子上，我先找找这些线链接在哪里……”
小鲛脑打断她的话：“这个罐子里被注射了毒素，和别的罐子一样，被注射了让鲛特别疼的会哭出声的毒素，他们死了，我也快死了，可是我好疼，你剪掉那根绿色的罐子，我就不会再疼啦。”
但是，也会立刻死亡。
电光火石间，言绯突然明白了小鲛脑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她紧捏着的手瞬间颤抖着，咽喉处的恶心感更加严重。
小鲛脑见言绯犹豫，小声的，卑微的乞求：“小公主，你救救我，我真的好疼好疼，我想哭出声，可是哭泣的声音很难听的，我不想让你听到。”
原来他口中说的救，就是要言绯杀了他。
救他，就是杀他……
言绯唇颤抖着，想说可以找到解毒的办法，想让他再坚持一下。
可话语都卡在喉咙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不是疼的无法忍受，他怎么会如此卑微的求死。
小鲛脑声音怯怯：“小公主，你不愿意救我吗？是因为我太丑了吗？”
他哽咽着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真的好疼啊……”
“好。”言绯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捏住那根绿色的管子。
她注视着罐子里的小鲛脑：“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我好想和小公主你交配呀，想想就好开心。”
言绯：……
小鲛脑：“可惜我太丑了，我配不上小公主，我还是个残疾，也做不了。”
言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觉得自己的一腔悲伤与难过像是一起卡在了咽喉处，不上不下的。
实在难受。
小鲛脑也没用她安慰，喃喃说完后，提醒她：“小公主，你快把管子拔了，我疼的受不了了，又想哭了，好疼好疼呜呜呜……”
言绯：“好，那我拔了。”
小鲛脑开心雀跃道：“小公主，谢谢你，你救了我，我很开心能见到你，再见。”
言绯垂下眼，捏着管子的手用劲朝外一拔。
她看着罐子里的小鲛脑袋剧烈动弹了几下后，彻底漂浮着不再动弹。
一动不动。
“对不起，我，我很遗憾，不能帮到你。”
她的手碰触在罐子的壁上。
声音哽咽。
她如行尸走肉般，慢腾腾的走过四周一个个的罐子瓶子旁边。
这里面装的都是鲛人们的断肢残骸。
不过，已经都没有了生命。
她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堵发白的墙。
她目光盯着这堵墙。
下一刻，强烈的呕吐再也无法克制。
她玩弯下腰，剧烈地狂吐。
胃里翻江倒海，最开始吐出的只是透明的液体，到后来是绿色的胆汁，是红色的血。
她吐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继续吐了，这样吐下去会死。
可身体却无法控制，无法自制。
她好像变成了那些被困在瓶子罐子里的鲛，没有了自我行动能力，满身只余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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