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不了解自我但很快乐，还是实现理想但感到孤独。
――丹尼尔·凯斯《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
咖啡厅里。
龙崎樱乃：“叔本华说‘无人能脱离自身个性’，信世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石心：“这个我不赞同，因为个性同样来源于环境，无论是物理意义上还是文化意义上的环境，而环境是瞬息万变的，所以个性不会一成不变，我的观点是，人的一生不是在追寻潜藏于心的本我，而是不停地创造本我。
叔本华的这种看法，决定了他是一个悲观的命运论者。
但对我来说，命运论最大的问题在于，你如何证明那个所谓‘命运’是正确无误的命运呢？
神谕？天启？灵感？你怎么保证那不是你自己幻想和创生的借口？
也就是命运论者如何证明那个命运不是他/她自己给自己生造出来的产物。”
龙崎樱乃歪了歪头：“我以为您很喜欢他。”
石心：“我喜欢他悲观得尖锐的气质，不代表我赞同他的一切观点，”她笑着摇头，“要说的话，我还喜欢尼采啊。”
“那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龙马君吗？”龙崎樱乃用勺子把泡沫往下压。
石心摇头，她可以推测，但那永远是出于理性的，所以她才会好奇，那种把另一个人当成梦想是什么原因。
龙崎樱乃：“一开始，是羡慕吧，像龙马君那样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是怎样的感觉，哪怕在旁人眼里显得另类也要继续那个目标是怎样的感觉，我觉得，那样的龙马君非常令人心动。”
那时候的感情青春又甜蜜，懵懵懂懂，但可以昂首挺胸，羞涩却不会自卑。
“后来，”她看向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川上富江出现了。”
所有引以为豪的东西被毁掉，你曾自认为优秀的一切，在绝对的蛊惑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光是看着那样的非人存在，就感到了绝望。
“我开始害怕直视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开心的、痛苦的，只要不去看它们的话，似乎就不会被察觉，被人毁掉。”
捂住双耳，遮住双眼，假装没有欲求，假装没有期待。
因为才能平庸，所以她的前路没有选择，只能选择作为庸人渡过一生——这样自卑的想法背后，实际上不过是畏惧变化罢了。
她躲在不变的既定安全领域里，看着憧憬之人，自我安慰那是不可接触的，所以选择远离才是现实的选择。
但偏偏，自欺欺人到最后，只会让她陷入更多的自厌自弃中。
石心喝了口热可可，“你曾问过我，人如果没有才能该怎么办，当时的话我没说完。”
她平静道：“那就以平庸的方式去渡过这一生，庸者之生，在于知己之庸，还有在那之后——行己之乐。”
“同样认为人生就是悲剧，但尼采却和叔本华相反，他认为人应当直视生命的苦难，在对命运的抗争中得到生命的意义，享受生命的欢乐。”
“所以，”女子摊开手，“接受自己平凡的事实，和要不要放弃追寻梦想，是两回事。”
龙崎樱乃情不自禁笑道：“但是您说让我放弃名为越前龙马的梦想。”
嘴角跟着弯起，石心坦然自己的小小诡计：“算是个另类的激将法吧，因为你从来没看过其他选择，低着头自顾自往前走，这样的执拗，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自欺欺人。”
“你执着于你和他的才能差别，你执着于你这样的平凡是不可能幸福的。”
“所以我让你放弃，所以我带着你去感受，就算是所谓的平凡也拥有的幸福。”
“现在，真正的选择来了。”
——“你选哪一条路？”
龙崎樱乃看着眼前的女子：“您让我明白一件事，兔子不痛苦，乌龟不痛苦，但作为拥有兔子心的乌龟是很痛苦的。”
石心双手抱胸，直截了当道：“所以你可以选择不要这颗心，把自己伪装成乌龟就好了。”
龙崎樱乃终于不再低下头，而是直视她的双眼，坚定地看着她：“可是啊，拥有它我很开心。”
“哪怕可能一辈子，我都追不上兔子的脚步——”
“——但是，因为这颗心，我看得见啊，他们站立的那里，有多么广阔。”
“所以，我就这样一直追下去好了，以自己的速度往前赶。”
她笑起来有小小的酒窝，“我当初是靠着直觉选择运动医学的，现在想清楚了，我会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不想再体会无能为力的糟糕感觉。
每当那些人出现伤痛的时候，就像美丽的宝石出现了裂痕。
可能有些人会选择丢弃，选择更好看的其他的宝石，但我却想修复它们，因为每一块宝石都是经过无数雕琢才变得夺目的，所以，我不想看到它们蒙尘。”
石心笑着看她，神情温柔：“我很高兴你的选择。”
龙崎樱乃挠了挠头：“唔，感觉我浪费了您的这么久的时间，还是回到了原地。”
石心摇头：“怎么会是原地，你已经走了很远啦，况且时间用在有趣的人身上才有意义啊。”
龙崎樱乃难得被人评价有趣，害羞起来：“呃，我觉得我很无趣，而且特别愚笨。”
石心：“这世界上，聪明人何其多，反而显得愚人之珍贵，所以，与其和流于平庸的聪明人交往，不如与特立独行的愚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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