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我肩膀的手力道一寸寸加深，逡巡在我脸上的眼恍惚不定，瞳孔缓缓收缩，胸膛不断起伏，连同喘出来的气息都粗重而深沉。
“真的？”
我强忍住内心的慌乱，硬是镇定得决然开口：“真的。”
楼锦瑞墨黑的眸中溢出冰寒而绝望的神色，抿紧的唇薄凉到让我徒然看着都心生凄苦，尖削的下颚紧紧绷着，开口的声音冰凉而不容置喙。
“什么都可以容许你胡闹，独独性命不允许。”
身子一软，倏地跪倒在了地上。
坚硬而冰冷的地面贴着手掌，至掌中渗透进来的冰寒一直蔓延到心间，四肢百骸像是坠落了冰窖了一般，看着楼锦瑞修长而坚定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前，一直强忍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楼锦瑞，我只望我是猜错了！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不能再挽回了。
不管过去如何冷战或猜忌，都不比这一次，因为这一次我用了真心。
一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消息，也再没有谁来看过我。我算着餐数估摸着该是有四天的时间了的。
阴暗潮湿的地方呆久了身子便会酸疼和虚弱，大概本就因着之前的各种事连着身体都受的伤有点多，该是给落下病根子了。
又隔了一日，有牢役来喊话，一并进来了好几个人，说是大人传我，要我去受审。
上了枷锁有戴了拷，想想都知道有多凄惨了。
四日过去了，我依旧还是原来那句话。
我承认，是我杀了姚舍屏。
大堂之上端坐着审案的大人，一旁是判官。楼锦瑞也在，坐下堂下旁听。
纵使我知道他坐在那儿，却是如何都不敢抬头看，生怕自己这一眼看了便是尽头。
这四日来我想了许多，若是真逃不过这一劫，我宁愿死也不要做别人手上的棋子。
而楼锦瑞，我只能说，舍不得也要舍得。
所以，在我还不是陷得太深的时候，痛定思痛，让自己不要在沉迷和放纵下去。
我供认不讳，那堂上的大人又碍着楼锦瑞的面子，不能对我太过强硬，几乎说每一句话都要往楼锦瑞看一眼，仿佛每一句话都要得到他的认同后才能说出口一般。
我低了头，语气平平：“我承认，是我杀了她。”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楼锦瑞说一句话，就像大堂之上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可堂内冷冽严肃的气氛分明昭示着他在这里观察着一切。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明白的，只有更多的供词来证实我就是杀人凶手，所以如果我死了，那他们便不能再威胁和刁难楼锦瑞了。
楼锦瑞，一开始我就亏欠你了，再后来便欠的更多了，这一次就当我彻底与你还清了。
知道被判死刑是在二审过后，大堂之上我依旧是这样的话，那大人似乎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感慨，几次三番的强调，问我说得可是实话，我均一一点头答是。
判官宣判判词，然后我负又被关进了牢室之内。
前前后后楼锦瑞都没有出现过一面，大抵他也是对我失望之极了吧，哪有像我这样的人，变脸如同翻书一般，不可信而不坚持。
如此，也好。
一年来发生过那么多事情里面我最后怕的便是这一件，向来都觉得楼锦瑞做事干脆利落且有条不紊，从没觉得他为何事如此左右为难过，他越是什么都不说，我便越是担忧和疑惑，说我猜忌重也好，说我小心眼也好，我就是不能容得自个儿眼前有什么隐瞒或疑惑的事发生。
所有楼笑尘是真的了解我的，我想什么或者做什么他都能猜得清清楚楚，而楼锦瑞不一样，他纵使知道我想什么做什么也不会去说穿或者阻止，他可以做到隐忍、漠视、顺从，却独独不会猜测着说穿你。
总说自己不够了解楼锦瑞，其实能知道到这个分上便也够了，我们谁都不是圣人，哪能真心将人看的彻彻底底一清二楚呢？
人世间纵使千般万般好，也终抵不过那一瞬温温浅浅的相偎相依。
其实早就无怨亦无悔了，暗夜里一个温暖的胸膛，夕阳下一抹清浅的微笑，以及深秋里一触柔和的手掌…….如此便也够了，要求不高，有就好。
又是两日之后，牢役像模像样的给我送了顿饭，说是最后一顿了，若是不吃以后便是想吃也吃不了了。
我瞧了这碗里两个泛黄的刀切馒头和一碗肉丁比指甲还要小的青菜炒肉，心里忍不住嘲讽起来，真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两日时间，便早已是换了一副嘴脸待我。自然是无所谓，瞥了一眼送来的饭，靠了墙头便开始假寐，缪牵牵，你自己选的路，怪谁都没有用。
我记得行刑的时间被定在了午时，不是不怕死的，却是在一想到楼锦瑞的时候心中竟是一点怕意都没有，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现在恐怕连楼锦瑞都觉得我是愈发难以让人理解了。
按道理来说，我认了罪，事情也该是能缓下来了，可这两日楼锦瑞却是一面都没有露过，他当真是那般恼我吗，还是不单单是简单的生我气，恨我，恨我骗他，说话出尔反尔，不顾别人的感受，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
他要是真恨透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既然不能爱得深沉，那便只能愿他恨我，能将我恨得记住了一辈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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