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锦瑞回过头来看我，眸子略显深沉，像是初沏的茶水一般，漂了还未吃透水的碧绿茶叶，遮掩一下，不能见底。
楼笑尘但笑不语，低头抿茶。
日头升的快，一晃眼便是照得人暖气四溢。
楼笑尘倒也没多留，只说是来看看我恢复的如何，见我能说能笑的便也就放心了。
言语虽是不叫人讨喜，不过心里倒是极其受用，笑脸相送。
因着日头越发高，楼锦瑞便嘱咐春桑早些带我回屋，临走前却是没来由的一句话。
“烧了便烧了吧。”
我正起身将肩头的罗衫扯落，听得他开口手下忽的一顿。
难道他猜出我要从戚家堡找回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也是要离去的姿态，身长玉立，阳光照出他颀长身段的阴影，清洌洌落了桌脚一处。
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像是极怕如自己猜想的一般，又纠结着不想让他知道。
有风过，锦缎的袍袂猎猎作响。
大抵是日头太毒了，照得我甚是慌。
低低一声：“嗯……”
不出两日，日头便毒得不经晒了。
春桑说已是盛夏时光了。倒是没想到日子过得这般快。
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站在梨花大案前捏了笔做细细想。
还是头一次拾毛笔，下笔难免有些紧张兴奋。
春桑手中那着件我昨日里乘凉时落在院子里的罗衫进来，口中念念有词。
“楼管家怎么也不教训教训他们，真是的……”
我看她一副义愤模样，嘟了小嘴喋喋不休，本也不知如何落笔，索性搁了笔朝她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她将罗衫叠进柜子里，又顺道理了平日里不怎么穿的中衣和里衣，关了柜子的门转过头来道：“小姐，昨儿个府上新来了一批丫鬟，看着倒是个个灵巧的很，怎么一做起事来都这么不用脑呢？”
心里着实苦笑不已，她倒是学会数落人来了，还是端着一副大人模样。
忍不住轻笑出声，问：“她们哪里把你给惹着了？”
“倒也不是跟奴婢，只是奴婢看不下去了罢了。”
将摊了许久的宣纸重又折好，捋平了放至桌角：“那你这是在给楼管家叫屈了？”
“可不是嘛。”春桑过来帮我收拾大案上零散的纸，拾掇好我随意搁下的狼毫，“哪有人洗衣服将下人和主子的衣服放一起洗的。”
浅笑着瞥了她一眼，倒是没话可说了。看着她少年老成的姿态，心里一阵欢喜涌上心头。
突地想起要问她的事来。
“春桑……”
“嗯？”春桑手里端着洗墨的水，听我开口，便转过头来。
“等会儿你陪我回家一趟如何？”
她手下一顿，小脸一滞，疑惑：“是回杨府吗？”
“嗯。”我点头，怕她有疑虑，又解释道：“好久不曾回去了，有些想爹娘了。”
犹豫间，她低声道：“可是小姐，老爷跟夫人都已经……已经不在了啊。”
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与戚家堡有关的所有谜团都像是与杨老夫人有着各种猝不及防的联系，所以才会想去杨府转转，希望能查到些与杨逝颜背上地图或者戚家堡有关的东西。
“我知道，所以……才更想去看看。”
萧条之下倒还是有些人气的。
铆钉朱漆的大门紧闭而严实，摇曳之中不乏肃穆。
春桑拉了兽环在门上敲了三下，又顾着开始跟我解释。
“春桑也好久不曾回来了，也不知府上是个什么模样了。”
我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别担心，我们只是回来看看而已，不碍事的。”
正常的古制下，主人死后下人们三年之内应该是不会散去的。当然也不乏另类的，像杨逝颜这般，三年丧期还未过便急急嫁了人，说到这事，其中似乎还与皇上有关，种种，匪夷所思。
开门声显得极为沉重，缓慢之下，苟延残喘一般，拉出一条缝。
满鬓白须的老者探出头来，眯了细长的眼，看了许久，忽的一瞪眼，惊讶不言语表：“小……小姐！”
倒是意料之中的，笑道：“是我。”
春桑颇为兴奋：“杨管家，快些开门，小姐回来了。”
那杨管家着实是费了些力气将门打开，高兴之余急忙给我请安，一回身又朝府内一阵喊：“都出来，小姐回来了。”
许是这杨府寂静的时间长了，这一声叫喊虽不说声音有多大，倒是引得不小的骚动。
三三两两从四处跑来好几拨人，丫头家丁全数在，在我面前整齐站了两排，然后一阵拜。
场面太过夸张，见不得一行这般待我，忙喊了他们快些起，自顾去做自个儿的事，独留了杨管家在一旁。
杨管家也是甚喜，黝黑的面上深纹条条，慈眉善目的模样。
自顾着与杨管家解释开了：“前几日与王爷去了表兄家，这几日才得空，便想着回来看看。”
杨管家在一旁和蔼的笑：“小姐在王府过得好就好，府上的事老奴会为您打点妥当的。”
虽说对杨府的事不明了多少，可总归是杨逝颜过去安身的家，眼下杨将军和杨夫人都已过世，那这府上最能主事的便也只剩下杨逝颜一人了。所以我大可以放开身段去看个清楚的。
“这些日子辛苦杨管家了，颜儿一个女流之辈主不得什么大事，也多亏了杨管家一直在一旁提点。”
那杨管家听得甚是激动，一弯腰作势便又要跪，我忙伸手拦住他，他便越发受感起来：“老奴不敢当，将军待老奴如己，视老奴为亲，小姐这般说，老奴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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