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和当年为她解惑时一模一样，姑射昭听出他有心教导，来到他身边，恭敬地答道：“不计其数，寥若晨星。”
“不计其数，寥若晨星。”姑射卿重复了一遍，“好，我再问你，假若这荒川中的每一粒沙都蕴藏了一条河，你说说，究竟是沙多，还是河多？”
“……”姑射昭答不上来。
姑射卿望着远方，缓缓道：“十方大荒，种种大河，亦有超过荒川者无数，你究竟是因何执着？你所贪恋的，都不过是一场虚妄，所追求的，也很可能只是这万千造化中的一粒微尘……上、下、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此十个世界，万千娑婆，其实亦不过是在方寸之间。一念不觉而有无明，无明不觉而生三细，境界为缘长六粗。国师……这是卿最后一次教你，望你铭记于心。”
姑射昭听到这里，却只是摇头苦笑：“虚妄吗？公子若当真活得这般通透，又为何不愿放下心中所念。”
姑射卿一怔。
“你说得对，我终究是没有资格教导你了……”他的眼中有着甘心沉沦的放纵，转头看她时，那些情愫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好自为之！”他说着，转身欲走。
“难道公子当真不想长生吗？”姑射昭挡在他面前，试着做最后一搏。
“长生？何为长生？我曾经想过，她若能记得我，我便是死了，亦是长生。她若能回到我身边，哪怕只是瞬间，与我而言，便是永恒。如今我已得偿所愿，再无他求。”姑射卿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眸光淡得可怕，“倒是你，国师大人，若早知你会生出如此妄念，卿当初就不该救你！”
“得偿所愿？”姑射昭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难道公子心中之人，回来了？”
姑射卿没有说话，却低头笑了笑。
那一瞬间，姑射昭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在她看来，公子如玉，似那庭中桜兰，有着雪谷飞霜都掩不住的百草清香，清高而倨傲，却从不该有着这样温柔缱绻的神情……
那个人……到底是谁？
姑射昭想到什么，瞳孔猛地缩紧。
……
卿府门外，笙箫正抱着月半，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
姑射卿的鞋子停在她眼前：“笙姑娘？”
“卿公子，原来你不在府中啊！”笙箫看见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你知道吗？我方才在你门外瞧见那九尾红狐了，也不知她又想做什么坏事？竟化作一道红光，直直钻入你府中去了……”
“桜，留在这里保护姑娘。”姑射卿神色一凛，转身朝里走去。
“喂！你干嘛去呀？”笙箫欲追，面前却突然伸出一只玉臂，堪堪拦住了她。
桜行了个礼，道：“姑娘……听话！”
笙箫：“……？”
桜园里花飞漫天，不染纤尘。藻夫人正身姿妖娆地侧卧在花海里，微微阖着双目。
姑射卿走进来时，她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跳起来，楚楚可怜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风吹烟纱，云雾般的薄裙里跑出了大片春光。
“阿卿，你终于回来了……”她媚眼含羞，清波流盼，声音里更是带着无尽的魅惑，刚一入耳，就让人脑中一空。
“夫人自重！”姑射卿本欲推开她，熟料她的身躯竟柔若无骨，一下子瘫软在他怀中。
“阿卿……”藻夫人踮起脚尖，雪白的肌肤蹭过他的身体，将双唇送到了他的耳边，声音轻似呓语，“那你说，我该如何自重？”
她说着，咬破了双唇，合着血气轻轻一吹。姑射卿的神思便徒然涣散了下去，整个人似是魔怔，又似是痴了……
府门外，桜和笙箫互不眨眼，彼此对视。片刻后，还是笙箫先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桜，你不好奇里面发生了何事吗？”
“好奇……”
“那你不想进去看看吗？”
“想！”
“那你守着我做什么？进去啊！”
“不行，公子有令……”
“怪了，你为何要听他的话，他那性子，难不成还真会生你的气？”
“公子从未生过桜的气……”
“那还等什么？走！陪我去偷看！”
“这……”
“快快快！”
……
花瑟潋滟，有狐绥绥。
藻夫人乘着花色，倾城容貌愈显娇艳。
笙箫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桜树下，女子埋在男子胸前，含情脉脉地仰头看他，一颦一笑间，将撩人的媚态展现的淋漓尽致。而男子的手正穿过她的鬓发，滑过她优美的颈项和锁骨，停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眸中亦是纠缠着万千情愫。
“呀！”笙箫连忙抬手遮住眼睛，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抱着月半，拽着桜，偷偷藏于石柱后方，却又激动地探头张望着。
桜忍不住道：“姑娘，非礼勿视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嘿嘿……”笙箫回头，朝她挤了挤眼睛。
怀里的月半砸吧着小嘴，同样看得津津有味：“真美，真魅，勾魂夺魄，妖已入骨，真是我见犹怜啊！”
“呸！小色鬼！”笙箫嫌弃。
“你懂什么？”月半捋了捋脸上的须子，一脸老成，“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笙箫惋惜：“话虽如此，但我原本还以为小肉丸子会有所不同呢，现在看来，果真是我高估了他！真是白瞎了他这一副好样貌，便是再没眼光，也不可迷上这霍乱家国的妖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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