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没有发生过。”俞劭这话说得很低，也不知道是回答寒衫的话还是自言自语怎么着。不过，寒衫倒也听见了，也有些不敢置信地凑到两人中间去听两人到底吵些什么。
“居翡，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薛涵正沉痛地看着缩着身子站在他面前的居翡，居翡缓缓地摇着头，猛地抬起头，泪如雨下，不连贯地说着：“不是……不是这样的，阿正，你听我说……听我说……”
“听你说？”薛涵正扯着唇，却笑得很难看，那样子还不如不笑，眼里的苦涩、痛苦、失望像刀片一样一处一处割在居翡身上，“听你说什么？听你说你怎么亲手残忍杀了你的生身父亲？听你说你怎么篡唆谢丹雯和你一起谋划了一场绑架案，绑架我的亲弟弟？听你说你怎么欺骗我让我帮着绑架犯亲手断送我唯一的弟弟的性命？还是听你说你这么些年怎么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啊？”薛涵正前几句说得还很低沉，那低沉是由于压抑，压抑心中过于激烈的情绪，但是，说到最后他像再也压抑不住一样，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他的手是颤抖着的，他的眼里是有泪水的，他的呼吸是沉重的，他的脸色是苍白的，这是他们见到的最狼狈的薛涵正，哪怕是现实中再次出现在洪采衫家围攻他的薛涵正那时候都没有现在狼狈。这种狼狈不是从外在评判的，而是由内到外，那种撕开心中最深的伤口，迎来最亲近的人的背叛，那种挥尽一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自己又是个不该活着的人的绝望由内到外撕扯着他，腐蚀着他。
“阿正，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们好好的，好好说，好不好？”居翡想伸出手去拉薛涵正却被薛涵正冷漠地避开了，居翡手挂在半空中，泪痕上又滑过清透的水流。她央求着，可是薛涵正却无动于衷。
“居翡，小翡，我薛涵正不是铁打的，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许不会说话，不会给你甜言蜜语，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你也可以感受到我薛涵正是拿了这颗心去疼你，爱你的！我把你当成心头血，你却让这血里灌了鹤顶红，直穿心脏，不带拐弯的！”薛涵正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步一步往后退，推到无路可退才像累极了似的伸手撑着墙勉强站稳，“小翡……我这辈子最痛的就是小义的事，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一分一毫，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那么选择的，我也该那么选择，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呢？居翡，小翡，我这颗心已经被你伤得痛得失去感觉了。”
“我……”居翡咬着唇，半响说不出话。
薛涵正放开手，对居翡挥了挥手，慢慢顺着墙滑坐下来，一个腿平放在地上，一条腿微曲着，垂着头，好久之后似乎变得平静下来，疲惫了般地对居翡说道：“你走吧，去自首吧，我不想我不得不对你拔枪。”
居翡脚下动了动，慢慢往薛涵正的地方移过去，到了薛涵正旁边的时候半跪在他身边，泪还在无声地流着，她抬起手，最终只是落在了薛涵正伸在地上的那条腿上，“阿正，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一切后一定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怕，我一直怕着被你知道，我试图忘掉一切，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当谢丹雯插入到你眼前的案子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其实我不怕，我不怕被任何人知道我做的事，我甚至不怕承受应有的惩罚，我只是在遇到你后才开始怕被你知道，怕你对我失望，怕你……怕你再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薛涵正低头无言，居翡看了薛涵正一眼，继续说道：“从小到大，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什么正义、光明、公平可言，但是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阿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正式开始觉得离不开你的吗？”得不到薛涵正的配合，居翡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说道：“是在医院，你救出了绑架案的受害者，还在第二天失去弟弟的情况下到医院来看我，宽慰我不必将你弟弟的事放在心上。你那时明明是痛苦的，却那么真挚的宽慰我，我当时就觉得你好像是我能见到的唯一的光明，我想抓住我生命中的唯一一丝光明，再也不会放下，除非……除非我死。”
于居翡的话，薛涵正不是没有感触的，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却最终没有给居翡任何回应，很多事，错了便是错了，无法挽回，无法原谅。居翡惨淡一笑，慢慢移动着自己放在薛涵正腿上的手，试探着握住薛涵正搁在膝盖上的手，薛涵正动了动，却最终没有挣开，居翡笑了笑，甜极了。生怕薛涵正会后悔着挣开，居翡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握紧了薛涵正的手。
察觉到居翡的手劲，薛涵正想要狠心抽出自己的手却没有能如愿，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居翡甜美的微笑下不断流泪的脸，说道：“我永远无法原谅断送弟弟性命的我，也永远无法接受犯下这些错误的你。”
“我知道。”居翡笑着说道，抬起眼紧紧地注视着薛涵正的双眼，好像说给他听的又好像说给自己听的：“我是在下水道中挣扎的肮脏的老鼠，有一天无意中打开了头顶上的阴井盖，见到了阳光便以为我也能生活在阳光下，可是，本质从来不能改变，老鼠就是老鼠，从里到外都早已被阴暗腐烂了，见了阳光也只能自欺欺人地跳那个几个时辰，迟早要化成水，‘哗——’的一下浇到土地上，渗到土的最里面，最灰暗的地方。”
薛涵正欲言却被居翡截断了，居翡温柔地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握着薛涵正的手抬起来，将薛涵正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蹭了蹭，低声撒娇般地说道：“阿正，在我最后离开你之前和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哪里？”
弯唇，眯眼，笑容满面的抬起头，居翡坚定地说道：“医院。我想阿正在陪我去一趟医院，那个绑住我一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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