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夜狸点点头，俄顷又摇摇头：“调子听的像，但是不是这个味儿。这是我家乡的歌，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要很欢快的语气，因为这是结婚……成亲时候的歌，说的是一个女子要成亲了，大婚当日，她身上应该穿戴一些旧的东西，一点新的东西，一点借来的东西，还要有些蓝色的东西。一般，都是向最好的朋友讨的。好朋友成亲，就像自己成亲一样，多开心，是不是？”
宁初秀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什么朋友。只是想来，应该是很开心的。”
阮夜狸摩挲着手中的银管，眼神有些飘渺：“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要成亲了。成亲之前，她同我说要向我借这几样东西，我忙了很久，翻出自己以前戴过的蓝水晶的耳环，一根银手链，一块旧的真丝手帕，还给她买了一双金色的鞋子，高跟鞋，鞋跟很细，走姿不好的话，就会摔倒。准备好这些东西，已经是晚上了，她高兴的不得了，让我赶紧送过去。”
尽管有些半懂不懂，宁初秀还是听的很入神：“那然后呢？”
“然后？”阮夜狸唇角绽出淡淡的微笑，“然后我们很高兴，谈很多事情，喝了酒，我让她把婚纱穿起来，我们一起去到草坪上又疯又闹，谈很多事情，百无禁忌，然后她问我到底有没有心上人。”
宁初秀一怔：“你有心上人？”
阮夜狸笑起来：“怎么，我不像有心上人？”
宁初秀摇头：“你经常跟展昭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展昭。”
“展昭？”阮夜狸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眸中难得现出一丝温柔来，“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若是早些遇上他，我会睡不着觉的。”
她说的这么露骨，宁初秀有些讷讷，岔开话题道：“然后呢？”
阮夜狸微笑：“我说没有，她不相信，一直追问，我喝了很多酒，太多太多。以至于看什么都是晕的，我躺在草坪上看天，天上的星星那么挤，让我恨不得伸手去拨开。然后我突然想起来，我其实真的是有心上人的。”
宁初秀奇怪：“怎么你自己有没有心上人，你自己居然不知道？”
阮夜狸的神色渐转柔和，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宁初秀的话：“我在夏威夷长大，我喜欢的男孩子是个白人，十七岁，金色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睛，有时候，向着他的眼睛看进去，好像看见了大海一样。他喜欢玩滑板，喜欢弹吉他，更喜欢登山。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在崖边速降，你知道速降吗，就是身上绑了根绳，从悬崖顶上，用很快的速度降到崖底，那时我仰头朝他看，他也看见我了，于是中途停了一下，从山石上给我摘了一朵花。”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面庞之上现出少女般的憧憬和微笑：“那时候是下午，阳光都是香的，空气中好像流淌着音乐一样，他把花递到我面前，我像傻子一样接过来，整个人恍恍惚惚，以致到了今天，我都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一株什么花。”
宁初秀柔声道：“那后来呢？”
“后来？”阮夜狸的笑意渐渐隐去，“后来有一次，他又去悬崖上玩速降，岩石口很锋利，把绳子给磨断了。他从五十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声闷响，探头看下去，底下像是开了一朵硕大的红花，我当时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天上的星星很挤，挤得我恨不得伸手去拨开。跟我这个好朋友结婚前的那个晚上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你想起来你其实是有心上人的？那么之前，为什么会忘记呢？”
阮夜狸有些恍惚：“因为太难过，太伤心，承受不了，忽然就忘记了，好像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阻止自己去想痛苦的事情，但是那个晚上，一切都想起来了，脑子像是炸了一样，无数的东西在里面冲撞，疼的要命，于是不断的喝酒，喝酒……”
“那后来呢？”
宁初秀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情人的呢喃一般，醉人的声息之后，是凌厉的暗器破空之声。
阮夜狸身形极快地后撤了一步，似乎早就在等待着她的垂死一击，飞镖几乎是擦着她的眼前而过，带下一两根额发，轻飘飘落在地上。
宁初秀的一颗心，如同翻着泡儿一般，慢慢沉到最冷的冰水之中。
阮夜狸转过头来看她，眸色之中既是讥讽又是悲哀：“我杀人之前，总想跟对方多聊聊，他们不说，我就自己说，聊自己爱看的书，喜欢的音乐，做过的事情，有时候，还会为他们唱首歌，弹一首曲子。”
“但是我知道，一个要死的人，是不会真心想听我的事情的。他们总在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和机会反击，有时候我讲着讲着，他们就会突然跳起来，试图去拿最近的刀子或者是枪，或者一头撞向我，要跟我同归于尽。我的故事，从来就没有讲完过。”
她慢慢走向宁初秀：“你算是很沉得住气，但是你也没有听完。你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讲了，睡前的故事，就到这里罢。”
她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幽蓝色的焰头燃起，亲吻般触上银管的线香。
“我服了解药，可以在这看着这毒怎么送你上路。听鬼面的说法，这毒霸道的很，他讲了很多，我听起来，有点像我家乡常用的神经性毒剂，□□、梭曼、□□、维埃克斯，通过呼吸道、眼结膜和皮肤入侵，你包裹的再严实也没有用。不过这到底不是工业制成品，没有那么快致死，但即使不致死，也会破坏神经系统，把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对我来说，你死和你变成傻子，都是一样可以达到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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