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问好心想，跑这么一趟，两三天的时间就赚几万块，那也很不错了，我早出晚归一个月，能赚到一万就很开心了。那个徐州的兄弟，跋山涉水跑了一趟西藏，赚了一万多，已经是他们网约车司机们，人人羡慕的对象。
这人和人，还真的是不好比，有些人赚钱，还就是很容易。像王哥，像王哥说的资金方，还真的是坐着躺着就把钱给赚了，用的本还是公家的。这就好像是抱着公家的鸡，下的蛋，还是金蛋，归他自己了。
大家只盯着鸡有没有少，没人管蛋去哪里了，或者说，没人知道，这鸡还能下蛋，而且是这么下，真是下得无声无息。
于问好觉得，自己还真的是长见识了。
于问好还有一个疑问，他问：“王哥，到芜湖的车票很紧张吗？哦哦，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王哥叫我车，我当然很高兴，我是说，要是坐高铁的话，又便宜，时间也短。”
王哥的脸沉了下来，坐在那里不再吭声。于问好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也紧张起来，不再说话，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
两个人沉默了五六分钟，王哥吁了口气，他说：“小于，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
于问好纳闷了，问：“我怎么老实了？”
王哥说：“我也不是今天第一次叫车跑长途了，别的司机到了，一听说是长途，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我谈返程的高速费，谈好了才走，你没有，怎么，你无所谓？”
于问好愣了一下，还真的是，这么远的路，还是跨省，自己确实应该和他先说好返程的高速费。而且，他记得群里有人说，这费用最好还是加在订单里，不然，客人要是第二天反悔，说已经私下付给你高速费，要求高速费减免，又是麻烦。
但现在，车都已经到了半路，自己也没有提前说，于问好只能自认倒霉。他说：
“我不是也第一次跑这么远嘛，没有经验。算了，等会我看看有没有顺风车的生意，有就拉一个，没有就算了。”
王哥来了兴趣，他问：“你怎么不和我谈？”
于问好嘿嘿笑着：“这种事，要谈也是要先谈好的，没有到半路谈的道理，谈不拢，我还能把你扔半路上？不谈。”
王哥大笑，他说：“所以说，我觉得你是个老实人，我喜欢。放心吧，从杭城到芜湖高速费是一百二十四元，到时我会微信打给伱，不会让你吃亏。”
于问好赶紧说：“谢谢，谢谢王哥！”
“没有什么，应该的。”王哥说，“看在你是个老实人，又是邻居，我以后还要用你的车，我也不骗你了，我坐不了高铁……”
“为什么？”
“我就是大家说的老赖，被限高了，坐不了高铁，也坐不了飞机。”王哥说，“最主要的是，现在哪怕坐长途汽车和绿皮车，都需要身份证，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
于问好点点头，明白了，这就合理了。
王哥转头看着于问好，问：“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于问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王哥怔了怔，然后说：“谢谢理解。”
“不应该啊。”于问好说。
“什么不应该？”王哥问。
“我看王哥赚钱的能力很强，你前面说的那些事，我听都没有听到过，凭王哥的本事，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老赖，对吗？”王哥问。
于问好点点头。
“我现在赚的，你看到的都是小钱，欠下的是大钱，几千万的窟窿，怎么可能是这种茶水钱可以填补的。”
“几千万？！”于问好吓了一跳。
“对啊，我买了八十多亩地，造了十多万平方的厂房，是做谷物奶的，结果新厂还没正式开工，疫情来了，接着各方面的问题都来了。”王哥说，“这个故事，要说起来很长，一言难尽，你还要听？”
于问好点头说：“反正路还长。”
王哥哈地一笑：“也对，闲着也是闲着，对吧？那就闲扯，我就瞎说，你就瞎听，好吗？”
于问好说好。
“第一件，现在看起来也是主要的原因，我们当时的土地证，是分成四本的，土地出纳金我全部交了，证只下来了三本，还有一本，一直说是让我等等，说是现在防疫任务重，没有办法，一直下不来。
“结果后来，我是通过其他途径才了解到，那个开发区的有一部分土地，土地变性都没有到位，还属于农地，他们自己都还在办手续。我工厂的一部分，就在这农地上，这才是这部分证没有办法下来的真实原因。
“土地证不齐全，我的房产证肯定就办不下来，我想把房产分割，也不可能，我们是那种大的流水车间，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没有办法分割，房产证下不来，我原来和银行谈好的贷款，肯定就下不来，没有抵押物了嘛。
“做工厂的，有几个是全靠自己的资金全部投入的，肯定会有应收款，也有应付款，包括我建新工厂，小到一部电梯的钱，大到整个流水线设备，和房子的建筑费用，肯定没有付清的，都会有欠款。
“银行的贷款迟迟下不来，我该付的钱没有按时付，供应商肯定留着尾巴不给你完工，原材料也进不来。工厂开不了工，外面投了巨额资金拓展的市场，因为疫情和我新工厂迟迟投入不了生产，供货供不上，一个个地方都停了下来，停下来后，回账也回不了了。
“这样，整个公司的资金流就断了，连带着，我原来的那个小厂，也停工了。工厂是最不能停的，一停就是恶性循环，越来越糟糕。那个时候，我真的是焦头烂额，最怕接电话，接到的电话，不是催钱的，就是这里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感觉自己的企业，已经千疮百孔。
“你想想，那个时候，我里里外外加起来，有将近两千个员工，每个月光工资就要一千多万，哪怕你没有收入，这也是要付的钱，我还不敢把下面的人都遣散了，说实话，就是遣散，我连遣散费都付不出来，只能拖着。
“但这种事，其实是不能拖的，越拖，各方面的开支不会越小，只会越大。而且，人家看到你的工厂这个样子，知道你要倒了，原来不慌的人也开始慌了，关系再好的客户，这时也开始拉下脸，来追款了，那句话怎么说，墙倒众人推嘛。
“我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应该说是，只要众人一起推，就没有不倒的墙。我就是这样，扛不住的，小问题都变成大问题了，你怎么扛得住？我觉得我每天就是在上刑场，站在那里，机关枪朝你突突突突着，你根本躲都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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