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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文学 >  倦寻芳 >   第354章

他甚至不敢去梳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宁愿脑中充斥着一团乱麻。



玉妃走到床榻边,疲惫般坐下身来,慢慢道:“我曾和阿墨提过,我有个孩子留在了北魏,那孩子的右后肩,有着象征帝王之相的七颗红痣。”

拓跋顼身形有些抖,咬着牙僵硬地转过头,望着大敞的窗户。

春风泠泠,已将窗口一株海棠吹得残红落尽,再不见葳蕤生光,蓬勃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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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继续道:“那样的乱世,还有拓跋轲那样的手段,我从没想过那孩子还能幸存,更不曾想过他可能和我的女儿有什么交集。直到去年春天……阿墨来找我,告诉我,北魏有个王爷,后肩有七颗痣。那晚,她和我睡了一床,谈了大半夜,睡得很不好,第二天便病了。宝溶将她接回去调养,我收拾床铺,才知道……这孩子陷得深了。”



她立起,伸手掀开衾被,露出床上的铺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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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原木的质地,只是打磨得很光滑,并无半点尘世的浮躁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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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近内侧的木板上,分明纵横着许多细微的字迹,横的,竖的,大的,小的,深浅不一的指甲划就,笔画凌乱,再数不出有多少个。



却只是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写着一个字: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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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顼只够头看了一眼,便已站立不稳,抚着那字迹,一晃身坐倒在床上,好久才呜咽着尾音痛楚问道:“她……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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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也好,爱人也罢,他总要找到她,总要把她留在身边,总要……能与她日日相对,触目可见,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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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一切只是老天无情的玩笑和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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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要找到她,找到他们遗失了五年的快乐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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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敢想她去了哪里。”玉妃挪着步,艰难说着,“下大雪的第三天晚上,她曾秘密见过我一次,说宁都出事了,她不孝,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你知道,她一向爱哭鼻子,可这次她没有哭,安静得……让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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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容颜很是白皙,但此时她的唇边也已发白,那种天然的白皙,便突然显出了虚弱的苍白,“她孤身一人,来去很是匆匆,又不让我送。可我总是放心不下,便让贴身的下人暗中保护,直到她回到她的护卫们身边。可她的护卫们,竟然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汇聚在简陵前,将一具棺木以最尊崇的礼仪送入了简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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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拓跋顼陡地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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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却没理会他的惊叫,神思恍惚地继续说着:“不知道我那下人是不是看错了,黑灯瞎火的,树木林子又多。她回来后居然告诉我,阿墨和她的近卫们一起进了简陵送葬,但……但从简陵出来的人中,似乎没有阿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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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入了简陵送葬,但出来的人中,并似乎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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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的暖和天气,忽然一下子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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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顼半天都不能动弹,许久才能艰难吐字:“不可能!她……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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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看到了她骄傲倔强地微微仰起的下颔,清幽的杏目不屑飘出的流光,时时在告诉着他人,她的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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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让她屈服,迫她认输,更别说让她绝望得自己走入一座真正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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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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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顼想起了她在青州行宫时因萧宝溶的死而投河。可她并不是想为萧宝溶殉葬,而是无法面对她自己摆脱不了的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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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那么自私,又怎会为他人生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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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不可能,一定是我那下人看错了。她和宝溶感情虽好,可宝溶出事了,她还有我,还有那么拥护的臣僚部属,还有江南并未丧失殆尽的土地和子民。我的阿墨,一向很坚强,很能干……比我有头脑多了。我总认为……她会比我过得快活……阿墨必定早已离去,带着无数听从于她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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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墨必定早已离去,带着听从于她的无数兵马……”拓跋顼喃喃地重复着玉妃的话,眼眸晶亮,浮动着柔软的水晶般的光芒,不知是希望,还是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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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玉妃向来沉静的面容,此时缓缓渗出了琉璃般的易碎和疼痛,“直到,两天前的深夜,我又到简陵附近徘徊时,我见到了偷偷前来祭拜的两名穿了百姓衣裳的宫女。我记得,她们两个,是阿墨的心腹侍女,很少离她左右。可我叫住她们时,她们只说长公主丢开她们去很远的地方了,然后便是哭个不住。我追问了好久,只问着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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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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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黑眸蓦地凝结,冰冷地盯住拓跋顼,“魏帝派了一个叫薛冰源的人,假传安平公主命令,送了宝溶毒酒。公主不知缘由,亲自将为宝溶倒了酒……然后,看着萧宝溶含恨死在她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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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顼猛然立起身来,失声高叫:“我没有!我没有!”



他没有,因为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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